第(1/3)页 范青将最后的怀疑对象,写成密奏,送入宫中。 东厂退出贡院,贡院内考生继续作答。 而密奏进入宫中,便如石沉大海。 当天夜里,舒良率东厂出京,坐镇山西,范青被留在京中,会试补考仍由东厂巡场,范青负责。 六月十八,会考正式结束。 考生被告知,因舞弊案而成绩作废,但试题照旧批阅,结果当天晚上贡院大火,试题被焚烧一空。 朱祁钰得知消息,脸上露出冷笑:“真是胆大妄为。” “皇爷,要不要查?”冯孝心里也生出一团火。 皇爷已经退让一步了,那股势力却还咄咄逼人,逼皇爷再次让步。 他们算什么东西?敢逼大明皇帝? “朕忍!” 朱祁钰目光凌厉:“把宋杰宣来!” “奴婢遵旨!” 即便宫中已经落钥,但皇爷下旨,自然要开角门,迎宋杰入宫。 宋杰人变黑了许多,本来他在管侍卫军,但梁珤出京,由他暂任九门提督府。 最近一直在征兵、操练,太多事压在他一个人身上,但他怡然自得。 因为事情越多,越说明宫中宠爱,简在帝心。 “起来。” 朱祁钰笑道:“瘦了,黑了,也疲惫了。” “朕星夜宣你入宫,是有事和你相商。” 宋杰躬身,不敢多言。 朝堂上的风声,他听到了许多,但他不敢掺和政事,他对自己定位十分明确,就是皇帝的忠狗。 可皇帝杀戮勋臣,又让他觉得地位飘摇,不甚稳当。 心中也纠结。 家里也有人游说他,想攀附文臣。 但他明令禁止,不许任何人讨论,更不许和文臣有任何联系。 皇帝对勋臣勾结文臣一事,非常敏感,绝不会容忍。一旦他生出一丝苗头,宋家就大祸临头了。 路过午门时,他听见了彭城伯、惠安伯两家人的惨叫声。 再想想,张瑾叱骂皇帝无子…… 设身处地地想,换做他,他也会气得跳脚。 所以,他清楚要谨言慎行。 “今日朝堂上讨论,有重设开平卫的打算。” “朕的意思是,将滦河、溯河、汤河三河勾连起来,形成新的防线,重设万全都司。” “朕打算把京营北移,协镇开平卫。” “你意下如何?” 闻听皇帝是问军事问题,宋杰松了口气。 他以为皇帝会让他去杀文官呢。 还好不是。 宋杰没有直接回答,而是观看着地图。 足足一盏茶时间。 皇帝也不催他,也看着地图入神。 宋杰才慢慢道:“陛下,微臣以为滦河太远。” “控制汤河、溯河即可。” “再控制滦河的支流柳河即可,构建防线。” “京师便有了闪转腾挪的空间。” 他很清楚,皇帝对北推边境线有多大的执念。 就是想摆脱大明的守势。 想摆脱,只有两条路:其一,大明京师迁回南京,显然是不可能了。 其二,就是边境北移,沿途设兵,京师无虞。 只能选择这条路,所以朱祁钰竭力要推边境线,甚至不惜做政治交易。 反观文官集团,其实是反对更改国境线的。 原因太简单了,只要大明国都危如累卵,文官才能继续蚕食武勋的势力,逐渐形成庞大的文官集团。 而且,离异族越近,某些人就越获利颇丰,这条财路,怎么可能断了? 一旦京师无虞,文官集团会继续萎缩。 “那需要多少兵?”朱祁钰问。 “陛下,移民才是最大的问题。” 宋杰道:“只要有汉民迁移过去,自然可编为军户,也就有了兵。” 朱祁钰眼睛离开地图,笑道:“移民不必担心,朕已经让刑部编修峻法,犯罪者皆塞边,以后会有源源不断的中原百姓,移民边塞的。” 宋杰点点头:“需要十万兵防守。” “别总想着防守,该打就往北打。” 朱祁钰冷冷道:“朕已经和朝臣商量好了,明年大明的战略目标是半个漠北,全都吞进去,朕要重设奴儿干都司,恢复永乐朝疆域!” 宋杰倒吸口冷气。 他有点明白了,皇帝是用科举舞弊案换来的朝臣支持。 可见皇帝开疆拓土的决心。 “那五万骑兵就够!”宋杰道。 朱祁钰对这个数字比较满意:“以前明军一心想守,因为顾及京师所在。” “但现在,朕要晓谕边将,京师朕来守。” “九边全力施为!” “为朕开疆拓土!” 朱祁钰决心已下。 要制造出军功集团,来制衡文臣。 打仗,是最快制造出军功集团的方式。 宋杰眼中露出希冀,他想做万全都司的总兵,想去漠北打仗,积累战功。 “朕已经让孙原贞重建开平卫了。” “所以朕叫伱来,等于谦回京,你便出京做这个万全都司的总兵。” 没错。 朱祁钰要把宋杰放出京了。 明年北征鞑靼,宋杰就做先锋官。 这是在给宋杰画饼。 “微臣谢陛下天恩!”宋杰叩拜。 “但现在,京中招募精兵才是最重要的。” 朱祁钰慢慢回到了椅子上,问:“是不是觉得朕对勋臣过于严苛了?” “微臣不敢!” 宋杰跪在地上:“张瑾大不敬,陛下没赶尽杀绝,已经天恩浩荡了!” “真这样想?”朱祁钰盯着他。 宋杰敢说不吗? 反正两个勋爵死了,一个勋臣家属死了,整个勋贵都在震荡,认为爵位愈发不值钱了。 “宋杰,你该了解朕,朕不是那种不可共富贵的人。” “只要尔等有功,朕什么都舍得赏赐。” “太祖能赐下王爵。” “朕也能!” “还能裂土封王!” 朱祁钰认真道:“朕有时候做事确实过激了,但也是有苦衷的。” “若彭城伯、惠安伯家中有一个能人。” “朕也不至于这样刻薄。” “他们不为朝堂效力也就罢了,对朕的圣旨,也置若罔闻。” “你宋杰可是侯爵,朕圣旨一下,你便将全族男女送入宫中伺候,可见其忠心。” “胡濙、于谦,何其地位?” “可有不遵圣旨?” “可彭城伯、惠安伯呢?仗着是朕的亲戚,对圣旨充耳不闻。” “你也是朕的亲戚,不能感同身受吗?” “你说朕能不生气吗?” 朱祁钰在诉苦。 他在拉拢宋杰。 宋杰代掌九门提督府,京中没有制衡。 一旦宋杰变心,倒向文臣,他这个皇帝是福是祸,就不好说了。 所以,科举舞弊案之后,他立刻拉拢宋杰,不能让宋杰去文官那边。 他有点后悔了,把铁杆都放出京去,如今势单力孤。 “张瑾大不敬,微臣恨不得为陛下杀之!” 宋杰表明心迹:“微臣不知其他,只知君君臣臣,乃千古大义,微臣一刻不敢忘,微臣乃陛下忠犬,永世不变!” 王诚被派走了。 宫中没派镇守太监,说明皇帝信任宋杰。 一旦宋杰今天这关没过去,他会立刻被解职,宫中会派太监去掌军。 “好!” 朱祁钰十分欣慰:“朕没看错你!” “你儿子侄子在讲武堂俱好,你无须担心。” “等你去万全都司,取得了功绩。” “朕便赐下世券,让你宋杰世袭侯爵。” “但是!” “朕希望有朝一日,你能荣封国公!” 宋杰明白,这是皇帝的交易。 他听话,皇帝就保他富贵。 他宋家必须是皇帝的人,绝不能和文官产生丝毫联系。 否则你这侯爵也别当了,人也去地狱报道吧,皇帝不养白眼狗。 “文武泾渭分明,此乃祖制。”朱祁钰又提点他一句。 宋杰跪伏谢恩。 朱祁钰才打发他走。 稳住宋杰,兵权在手,就没人敢动他。 真没想到,没儿子反而成为保住他皇位的王牌,可不可笑? 第二天中午,孙原贞的正式奏报传来。 和亲笔信差不多,朱祁钰看了一眼就放下了,令军机处颁发赏赐,不许错漏。 六月二十二。 早朝上。 朱祁钰容光焕发,今天早晨刘震海入宫,把佛郎机铳送到了宫中。 他令裴木头来试铳。 还特意延迟了早朝时间,百官跟着去靶场上试铳。 区区国外的铳,天朝皇帝和文武百官一起去观礼。 百官腹诽:皇帝未免有些崇外,那佛郎机人怎么可能制出比大明更厉害的铳呢? 结果,打了几铳,几炮。 懂军事的仪铭目瞪口呆:“这佛郎机炮,比咱们的火炮,威力大了一倍!” 这句话,引起朝臣议论纷纷。 那铳威力也大。 裴木头说了很多理论。 朝臣听不懂,只知道威力确实大,操作轻便,若设计新的战法,威力还会提升。 回到奉天殿。 朝臣议论纷纷。 仿制火器之声,甚嚣尘上。 “诸卿,尔等想过没有,小小的佛郎机,为什么能制出这般厉害的火器?” 朱祁钰问。 这个问题还真没想过。 “进步!” 朱祁钰慢慢站起来:“佛郎机人不断进步,他们继承郑和遗志,开始大航海,开眼看世界。” “反观大明,看看军中用的火铳吧,那都是永乐朝用的老玩意儿。” “永乐朝至今,三十多年了。” “大明尚在原地踏步,故步自封。” “所以,大明的衰落,是肉眼可见的。” 朱祁钰认真道:“朕没有怪谁的意思,因为大明太富庶了,躺着就能吃饱饭,谁会跑起来抢饭吃呢?” “佛郎机就不一样,他们偏居一隅,不跑起来,就没饭吃。” “诸卿,郑和下西洋已经过去三十多年了。” “咱们已经不知道海外究竟是什么样子了!” “朕没钱出海。” “也无力组织郑和那样的船队出海。” 朱祁钰把态度放低。 他现在内忧外患,要是再提出开海的话,估计今天晚上就得暴毙。 “但是!” “来大明做生意的商人还很多,咱们要从他们的嘴里,知道海外的情况。” “诸卿,不要再沾沾自喜了,沉浸在天朝上国的荣光之中了。” “清醒过来吧,看一看世界吧。” “我们已经落伍了!” “也许,西边就有新的成吉思汗,正在摩拳擦掌,往东方打来。” “咱们连小小的瓦剌、鞑靼都解决不了,如何和更强大的敌人对抗?” “咱们也该认清自己了。” “诸卿!” 朱祁钰语重心长。 朝臣心里真有几分不是滋味。 如今朝堂上,能臣贤臣比比皆是,一心向上,开创盛世,青史留名。 结果看一场试铳,把心气儿打没了。 第(1/3)页